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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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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鳳元之接到消息,已經是鳳府被抄家半天之後的事了,一名僥幸逃出來的男仆正一臉沈重的說著鳳府現在所有人的狀況。

「老夫人和夫人帶著一眾女眷孩子先走了,目前不知去向,至於老爺、大少爺他們則是被押進獄中,府裏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拿走了,現在官兵還在查城裏鳳家的產業,並且要所有掌櫃盤點出商行銀兩後,全部送往魯王府。」

鳳元之聽得臉色滿是陰霾,肅冷著表情聽家仆繼續說︰「另外,府裏的下人沒逃走的,幾乎明日都要被帶往市場口發賣,所有銀兩據說也是由魯王府充公。」

魯王府!真是好樣的!他冷笑著,手上卻幾乎要捏碎了檜木椅的扶把,但魏丹容一輕輕撫上他的手,他便慢慢的冷靜了下來。

「所以,他用了什麽罪名?知道到底是哪個人汙告嗎?」

「他以我們府裏私藏武器,又有違禁物品,而汙告的人……據說是知府千金,柳媚娘。」家仆現在恨那女人恨得要死,連聲姑娘也不願稱呼了。

說來能夠這麽快就打聽到消息,也不是男仆有何過人之處,而是鳳府被抄家的時候,柳媚娘就大搖大擺的走了出來,自己承認是她做的,還說要鳳元之出來跪著向她懇求道歉,或許她還會向魯王求情,放他們一馬。

鳳家眾人自然都聽到了她的話,頓時惱怒的,憤慨的,不屑的都有,就是沒一個人願意開口求饒,而鳳老爺更是一語不發,連看都不看她。

「好,好得很」沒想到竟然會是柳媚娘,鳳元之嘴角勾起冷笑,一聲聲的好聽起來卻令人毛骨悚然。

「那現在呢?城裏只有我們鳳府被抄?」魏丹容臉色帶憂地問著。

「目前是,但是看那群兵士的模樣,只怕想抄的可能不只我們一家。」

鳳元之冷笑,「魯王還真以為天高皇帝遠,倒是什麽都敢做了,私扣罪名給商戶、奪取家產,這事兒一旦傳到京城,那可真是司馬昭之心,人盡皆知了。」

當今皇上有削藩的心,才會放任這些藩王私自豢養親兵,為的就是以後有理由得而誅之,然而魯王卻是腦子想不清楚的,還以為真能靠著這些兵力和私吞鳳家財富就能造反了。

魏丹容不擔心那些朝堂上的事情,她只擔心鳳家其他人的安危,「元之,那現在該怎麽辦?」

「奶奶並非等閑之輩,一定會帶著家中女眷藏在合適的地方,但是為免突生意外,還是要盡早找到她們比較好,至於爹那邊就更加緊急了,如果不能讓魯王放人或者是把他給拉下臺,爹他們可能就要受大罪了。」

看他有條有理的分析事情,臉上沒有太多的驚惶失措,她很快的也穩了下來。

「那我們現在待的莊子只怕也不能久留,剛剛他說城裏的店鋪都已經開始清算了,很快就輪到這些近郊的莊子,我們也必須趕緊離開這裏。」魏丹容這些年雖被養在小院裏,但她天資聰穎,這番簡單的推論還是難不倒她的。

鳳元之點了點頭,然後轉頭看著她,「我送你們到安全的地方後,先將你們安置下來,然後我和厚藝去把這件事情解決再回來接你們。」

接著,他又問︰「對了,河道現在怎麽樣了?」

家仆臉色憂色不減,「也封了,現在沒有通令就無法上船,跟鳳家有關系的船也出不了,想來是怕有人乘著快船去京城告狀。」

鳳元之平靜的頷首,畢竟這最壞的狀況也是他能預想得到的。

「無妨,總之我們先轉移到別處去,然後你和我以及厚藝一起離開,等等我們帶上莊子裏一兩個信任的婆子,跟著少奶奶去別處安置照料。」

魏丹容還想說些什麽,但是看著他不容反對的神情,就知道這件事情他已經做了決定,沒有再討論的空間。

隨後,一行人舍了馬車,駕著幾匹快馬快速離開,而後不過幾刻,一群兵馬也來到莊子裏,放肆的撞開大門,惹的驚叫聲四起。

不久,莊子燃起了熊熊火光,焰火沖天染紅了大半個天空。

鳳元之身為家族中受寵的麽子,自幼養尊處優的鳳老爺自然不會指望他能替家族脫險,但是倒希望他起碼能護好家中一幹女眷,因為鳳老夫人她們的藏身之處只有真正的鳳家人清楚,鳳元之定能找到她們。

然而他卻只是在附近尋了一棟房子,並沒有通知鳳老夫人,而是悄悄的告訴了魏丹容她們確切的位置,讓她找個安全的時間再過去看看就行。

「丹容,你怕嗎?」在即將分別的時刻,他沈著聲溫柔的問著。

她回望著他的眼,眼裏有著濃濃的不舍,卻沒有想象中的害怕。

「我不怕。真的。」她沈著的搖搖頭,然後擔心的看著他,「我只擔心你。」

他淺笑,安撫似得的將她緊緊抱在懷裏,「不用擔心,你要相信,我可是天生帶著好運,被天神所眷顧的男人,不管遇到什麽危險我都會化險為夷的。」

雖然覺得他說這樣的話有些可笑又不切實際,但是這一刻,她寧願相信。

意外那會帶給她信心,相信他會安全的回來。

鳳元之打算用最快的速度到達京城,而且這件事該怎麽處理,他心裏也已經有個底,唯一不放心的,除了家人,就是這個柔弱的小妻子了。

兩個人的關系才因為解開了彼此的心結而有些進展,沒想到這抄家一事又讓他們面臨分離,而他甚至還沒有聽見她喊他一聲夫君。

分離時刻的到來快得讓人不舍,但是鳳元之也不能再拖延,於是戴上鬥笠和厚藝及家仆一起準備出發進京。

他沒有回頭,那勁拔的身影如挺立的松般剛直的迎著風,不管即將面對的考驗有多麽困難,也不會讓他折腰。

魏丹容沈默的看著他離去的方向許久,直到她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為止。

現在,她只能等待,等待他帶著好消息回來,重新撐起這個家族。

鳳元之這一去驚險重重,為了躲避追緝搜捕耗盡了心力,等他們一路闖到了京城時,他臉上早已看不見如驕陽般的俊朗風采,更不用說是跟在後頭那灰頭土臉的厚藝還有家仆栓子了。

要進宮見自家姊姊是很不實際的做法,但是托個熟人帶信進去,卻是沒有什麽難度的。

於是他沒有任何遲疑的進了城,直接拜訪了某個大戶人家。

兩日後,一個年約一十歲的婦人進了宮,把口信帶給了身為妃子的鳳家之女,接著不到半天,宮裏就來了旨意要見鳳元之。

他不是第一次進京,也不是第一次踏進皇宮,小時候他也曾進宮探望過姊姊,因此對皇宮不算陌生。

只是,相對於那悠哉的心態,這次他顯得謹慎許多。

偏殿上頭的皇帝俯看著鳳元之,即使自己不少兒子都算是人中俊才,但是相較於眼前這小子,似乎都顯得不值得一提。

鳳家被魯王假借名義抄家不過就是十二天前的事情,在江南就是搭最快的船,一路上沒受刁難到京城也要十天的路程,但事情絕對不可能如此順利,就不知他是怎麽闖過魯王的封鎖圍捕,在十天內抵達的?

走陸路?即使是最快的路線也得要一個月,所以不可能,他猜他們必然是水陸交替、準確掌握各種通運時機抄近路,才能以這麽快的速度過來。

就憑這份才智,還有他散發出來的氣度,他就對這個年輕人很有興趣,可惜鳳小子已經娶妻了,否則他還有好幾個公主未嫁呢!

「你怎麽會覺得朕會出手幫忙這件事?你要知道,私藏兵器,家裏有違禁之物都是重罪,而且魯王那裏必然已有罪證確鑿的證據了。」

鳳元之自信的笑著,「就憑草民知道皇上想清理這些藩王很久了,而現在正巧就是一個現成的好借口。」

「放肆!」原本還帶著笑意的皇帝突然冷下了臉,大聲斥喝著。

他絲毫沒有受到驚嚇,而是膽識過人的反問著皇帝,「難不成草民有說錯?」

他用的是疑問句,但話裏的口氣卻是肯定的。

皇帝定定的看著他,那屬於上位者的威壓足以讓許多人都喘不過氣來,但是對鳳元之一點用都沒有,他依然閑散自信的站著,眼神毫不畏懼的與之回望。

「好!很好!看來鳳家的確是出了一個可造之才!」半響後,皇帝邊讚賞的笑了笑,收回一身壓人的氣勢,笑意重回眼裏,看著他又提出了一個問題,「的確,鳳家的事情的確讓朕可以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撤藩,但是這樣還不夠說動朕出手幫忙。」

「皇上,您會幫的,因為鳳家還有最後一張保命金牌沒有拿出來。」

「喔?」皇帝倒想知道鳳家除了有金山銀山以外,還有什麽條件可以說動他非幫不可。

鳳元之自信的笑著,嘴唇輕吐,「一座鐵礦山。」

皇帝看著他,確定他不是在說謊,許久之後,兩個人相視而笑,「很好,這筆交易成交。」

他沒有一丁點的可惜,幾年前,他不過是閑來沒事買個山頭打算挖看看有沒有溫泉,誰知道卻挖出一座民間不能私自開挖的鐵礦。

反正他留在手上也燙手,如今拿來當作交易也沒有什麽好不舍的,也就是說,能把燙手的東西丟出去,換得救出家人的結果,其實對他而言是最不吃虧的買賣。

鳳元之出了宮門,深深的吐了口氣,然後看著焦急守在宮門外的厚藝和拴子,他立刻招手,高聲喊著。

「行了,我們回家去!」

鳳元之離開已經將近一個月,這些日子,魏丹容每天都會找時間去外頭買點蔬菜水果或者是些鮮肉,趁著沒人註意時,送到那家藏有鳳家女眷的宅子去,當然她不曾進去過,每次都只是和門口的小丫頭打個招呼便讓她把東西拿進去。

那間宅子是避難用的,裏頭雖然有些儲備的糧食,卻不會有新鮮的蔬果和肉類食材,盡管她們說不打緊,但她就是不舍得讓那些孩子和老夫人受這些委屈。

這日早上,她同樣又揣著銀兩要往城外去,城裏的東西她不能買太多,買多了自然會有人查,而到城外去,一次買多一點請人拉一車進來,只要借口說這些是農戶或屠夫要拉車來賣的就沒有太大問題。

只是這次臨到城門前,卻有一個千金小姐模樣的明媚姑娘站在那兒,一旁則有一個丫鬟模樣的小丫頭對著她指指點點。

魏丹容覺得那姑娘回頭來看她的視線似乎越來越詭異,突然直覺有些不對勁,幹脆直接轉頭想改日再出城采買,沒想到那姑娘卻跟了過來,讓她忍不住加快了腳步。

不知不覺間,她左繞又繞的都沒甩掉那姑娘,反而走到了魏府大門前,看著府前的轎子,她想著或許待會是有人要出門,不管是誰要去哪,起碼她還能夠趁開門時,回娘家暫且躲一躲。

只是她人還沒有走上前,那姑娘就已經沖了過來,手中多了馬鞭,一臉陰狠的看著她。

「你就是魏丹容?」

魏丹容有些警覺的看著她,感覺她那陰冷的視線讓人不由的發顫。

「我是,這位姑娘你是……」

「你不認識我不打緊,我這丫頭認識你就行了!」柳媚娘覺得今日真是太幸運了,自從鳳府被抄家後,她就再也沒有聽見鳳元之和他妻子的下落,沒想到今日只是隨意到城門口逛逛,就讓她給逮到了。

這不是天意是什麽?連老天爺都要她好好教訓這搶人家男人的賤女人,狐貍精!

「姑娘,你是……」

她嘴角勾起冷笑,「你想知道我的名字?你這賤人不配!」

說著,她馬鞭揮了過去,魏丹容驚險的退了幾步,也不悅的看著她。

「你到底是誰?怎麽敢光天化日之下——」

「閉嘴!」柳媚娘打斷了她的話,然後得意揚揚的報上身分,「我爹是知府,你說我是誰呢?」

話落,又是一鞭甩了過去,這次魏丹容沒有那麽好運氣,手臂直接被抽出了一條血痕。

魏府前頭因為她們的爭執顯得有些混亂,門口的轎夫也把轎子扔下,躲到門口去看戲,誰也沒打算上前去阻止,更何況其中一個是知府千金,出事了誰擔得起?

魏丹容這時已經明白眼前的女子,就是害得鳳府被抄家的柳媚娘。至於她的丫鬟為何會認得自己,應該是成親那日,跟著知府夫人一起在魏府為她當全福夫人的時候見過吧!

只是這時她已經不能多想,因為柳媚娘每一鞭都像要人性命一樣,不是專往眼楮胸口甩,就是直接打在背上,讓她不到一下子就全身傷痕累累。

她四處奔逃時,正巧看見魏府門裏出來了一個眼熟的身影,立即往前沖過去,「夫人,讓我進去躲躲吧!」

魏夫人這些天因為鳳家的事情本就有些忐忑,就怕魯王也會因為他們和鳳家結親而找上魏家的麻煩,現在是躲鳳家人都來不及了,怎麽可能還會把麻煩給招進門來。

因此,當她一聽見這番話,原本要踏出府的腳步馬上縮了回來,然後急促的吩咐門房,「把大門關上,別讓不相幹的人進來!」

魏丹容聽得一清二楚,她一時錯楞恍神,後背卻狠狠的被甩中了一鞭,讓她往前直撲倒下。

她眼中滿是不敢置信,然後隨著那扇大門逐漸關上,隨著魏夫人頭也不回消失在門後的身影,她心中只有滿腹的蒼涼。

魏丹容忍不住汞痛大喊,眼中含著的不是淚,還有滿滿的血絲,「衛夫人,我難道不是你的骨肉?!為何你要對我如此?!為什麽!」

那厲聲哭喊讓人聞者傷心,卻沒有阻止魏夫人的腳步,只是更加快關閉門板的速度,更是說明了魏家之於她的絕情。

哈!她怎麽還能期盼呢?怎麽還能期待親娘會有一點點對她的憐憫?是她太傻了……太傻……

看著哪個背影,她的心一寸寸的變冷,最後甚至連在不自覺中咬破了唇角滲出血絲都沒有感覺。

她連哭都沒有眼淚,就這樣怔楞地看著魏府大門關了起來,而後瘋狂的柳媚娘還不甘心的一鞭一鞭往她身上甩著,到最後,她只能抱緊了頭蜷縮在地上,身上被抽的滿是傷痕,一道道的血痕飛濺混著地上的泥土又沾染上她的衣裳,讓她整個人狼狽不堪。

柳媚娘本來還想繼續下去,但一邊的丫頭死命拉著她,就怕在這光天化日之下鬧出人命,她才勉強停了手。

收了鞭子,她走到魏丹容身邊,嫌棄至極的踢了她一腳,冷哼著,「叫鳳元之那王八烏龜繼續躲著,不要讓我逮著了,否則我一樣讓他下跪求饒。」

柳媚娘說完就轉身離開,根本不管宛如血人般的魏丹容就這樣躺在地上會不會有事。

沒多久,魏府的大門被打開了,魏夫人在後頭拉著魏佩喬,他卻是一臉堅定的往外走,在看到躺在魏府門口的姊姊時,更是拉也拉不住的往前奔去。

魏夫人苦口婆心的勸說︰「喬兒別去,現在我們可不能和鳳家的人扯上關系,誰知道魯王接下來會不會找我們開刀,你可不能一時心軟隨手救了人,卻替自己家裏惹來災禍呀!」

魏佩喬終於忍不住的轉頭大吼,年輕的臉上,滿是憤怒和不可置信,「娘!那也是你親生的女兒,那是我嫡親的姊姊,你看她被人鞭打竟然還能狠心關上大門,而現在她就躺在地上生死不明,你竟還要我當作沒看見?!娘,你可還有一點……」

人性?

最後的話他沒有說完,畢竟眼前的人是最疼愛他的娘親,但是他對於她的作法卻真的感到心寒。

魏夫人被兒子的這一聲聲的質問給震得楞在原地,側首看了看那倒在地上的身影,心中五味雜陳,卻不再像剛剛那樣攔著兒子。

魏佩喬小心的扶起魏丹容,小小的身子幾乎撐不起她的重量,但是很快的,一邊就有好心的大娘上前幫忙攙著。

剛剛那知府千金打人時,他們不敢往前湊,但現在人都被打得去了半條命,再不幫忙送去找大夫,他們良心也過意不去。

因為剛剛聽了魏家大少爺的話,又看看躺在地上的女孩,大家都不禁覺得為她感到可憐心疼。

魏佩喬在街坊鄰居的幫忙下,像是那天送姊姊出嫁一樣,拼了命的將魏丹容背了起來,然後一路心急的往醫館跑去。

「姊、姊!是魏家對不起你,但是你可千萬要好好的,你可千萬要沒事……想想姊夫,想想你們以後還有大好的日子要過呢!」魏佩喬不斷的鼓勵著她。

這些年來,他默默的替鳳元之提供了不少方便,自然是知道他對姊姊的感情有多深,如果她出了事,鳳元之那邊……他連想都不敢想。

他在兩個幫忙的大娘協助下,一路狂奔,路上行人全都忍不住側目他們奔遠消逝的背影,只有地上一路斑駁的血跡,證明了他們曾經經過的事。

在即將看見江南城門的官道上,鳳元之莫名的心口隱隱抽痛著,他沒理會後頭剛停下馬準備歇息的厚藝和栓子,直接馬鞭一甩,策馬火速往城裏方向奔馳。

是誰?是誰出了事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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